孔子学院:向世界的一声问候
新闻作者:admin 新闻时间:2014-03-25 20:20:24 阅读:次
沈卫星 靳晓燕 沈耀峰
编者按:在纽约时报广场户外显示屏上,水墨动画形象的孔子“复活”了——他笑意盈盈地“作揖行礼”,谦谦君子之风传递给每一位与他“相逢”的路人。而遍布全球五大洲的孔子学院,更是让中国的语言文化在世界焕发出生机。
从2004年开办第一家至今,孔子学院已经在世界五大洲的105个国家和地区开设了358所学院和500个课堂,注册学员数有50多万人,还有76个国家的400多个机构焦急地等待与中国合办孔子学院(课堂)。最近,本报派出记者,采访孔子学院总部,并分赴美国、英国、土耳其、吉尔吉斯斯坦等国,考察了近20家孔子学院,对中外方学院院长、教师、志愿者、学生及家长、我驻外大使、所在国国会议员进行了深入访谈。今天,我们特刊发这篇长篇通讯。
中国选择了孔子,作为连接世界的“大使”。
以他名字命名的“孔子学院”,成为“迄今为止中国最好最妙的一个出口产品”——7年时间,孔子学院已在占世界人口86%的105个国家落地生根。
中国巨大的发展潜力凝聚并形成了“汉语热”。这是一种沟通的开始,尘封在西方记忆中的东方文化日渐清晰,对中国的印象从猜想变为现实感触。
“讲中文是一件多么有价值的事”
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2500多年后,孔子学说成为周游世界的通行证。
历史总在不经意间显示它的戏剧性。1919年,美国人司徒雷登在中国创立燕京大学。临湖轩,就是司徒雷登当年的住地。时隔92年后,它见证了北京大学与斯坦福大学孔子学院共建仪式。
美国纽约东65街125号,略显沧桑的砖墙上用中文写着的“华美协进社”暗示着它与中国的渊源。
这是纽约地区第一家孔子学院,创办于2005年。6年里,3—18岁幼儿及青少年教学班级人数增长3倍。房子略显局促——日常的会议室在周末就会腾出来,成为汉语教室。“这个楼有些小了,就比如人在长,衣服还是原来的,快被撑破了。”华美协进社社长江芷若微笑示意,用中国人听起来也堪称流利的汉语说:“汉语在升温,我要花费很大心思去找更大、更现代的房子。”
“对年轻学生而言,学习认识其他国家的语言、文化很重要。”对中国的最初记忆留在江芷若的6本日记中。1982年,她22岁,走进北京大学,那时她刚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只花一两个星期,我就很快喜欢上中国一切,包括食物、人。”
今天,更多的人从孔子学院开始认识中国。一路行走,异域口味的中国话总会在耳边回响,亲切、动听。
“星期一,吃披萨;星期二,唱儿歌;星期三,去爬山;星期四,要考试;星期五,来跳舞;星期六,去溜冰;星期天,回家休息。”这是在美国波特兰国际学校,幼儿园的小朋友兴致勃勃地说起中国式童谣。
“举起你的手,把你的手拍一拍,摇摇头,摆一摆。1,2,3,4,飞一飞,骑一骑……”这是在美国新泽西州安阁吾市公立学区,二年级的孩子们欢声笑语地说唱。
“这是王红,她是我的表姐。她十五岁,她喜欢花,她喜欢去舞会。”这是在著名的私立寄宿制高中昊济思学校,学生们用刚学过的中国词语组合成语句。
“教育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在亚洲协会主席丁文嘉看来,“年轻人是国家的未来,他们会成为国家、企业领导。对语言、文化,还有跟中国学生的接触,有助于他们在进行两国关系、业务来往时有更加好的理解,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全球学习汉语的人数快速攀升:35个国家和地区已将汉语教学纳入本国国民教育体系。在美国,2010年公立学校开设汉语课的大中小学超过5000所,学汉语人数达20万。在英国,5200多所中小学开设汉语课。在法国,中小学学汉语人数连年增长40%。在德国,学汉语人数在5年内增长了10倍。
“孔子学院成立以后,作为商界人士,我们体会到了教育和商务是可以产生联系的,教育很快就能够使商务得益。”在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孔子学院,巴克兰银行埃里克兴奋地对记者说。
来自英国中小企业联合会2011年的调查显示,英国企业界对掌握中文雇员的需求急速上涨:2009年是第三位;到2010年,升至第二位,仅次于法语。
“在我们的学校、我们的社区里,人们理解了,讲中文是一件多么有价值的事。”美国大学理事会主席卡珀顿表示,“今天,学校拥有汉语中文项目,是他们一个很重要的优势。”
“过去办社交聚会,所有人的问候语都用西班牙语,以显示自己具有国际学识,现在变成说汉语了。”英国48家集团俱乐部董事长这样说。
学生大幅度增长,问题随之而来。在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人文大学采访时,第一副校长奥拉曼别克夫娃·阿尔达克·奥拉曼别克夫娜说:“孔子学院去年只有两位教师,今年已经发展到了42名教师和志愿者。在派出人员上真是苦了中方的人。”而吉尔吉斯斯坦国立民族大学的志愿者们说:“这里的教材太缺了,全是复印的。一个小学就有200多学生啊。”
对各大学来说,孔子学院可谓校园一景。在古堡之城爱丁堡大学,外方院长费南山带着记者参观孔子学院,很是自豪。
那是一栋四层的古建筑,有美丽的大花园,样式典雅。她说:“这是我们跟苏格兰政府合作的结果,他们给了我们很多投资,才让这里成为孔子学院的场所。”
“孔子学院都是根据外方的强烈要求办的。”每每出国访问,国家汉办主任、孔子学院总部总干事许琳总能感受到外方那份急迫之情。
“给我1分钟时间,就看一张图!”许琳到美国访问,罗得岛大学校长卡鲁茨跟着她跑,最终在纽约的会场截住了她。
那是一张罗得岛大学孔子学院的效果图。图上清晰地绘制了一幢把宁波的“天一阁”和北京的“恭王府”结合在一起、成比例缩小的中国园林式建筑。
卡鲁茨说,罗得岛大学是培养工程师的,现在中国的各种大工程的数量是世界上最多的,学了汉语,我的毕业生才能有更好的机会。
孔子学院在期待中应运而生,犹如时代高塔上的避雷针,格外敏锐地捕捉到办院过程中的闪电、雷声、暴雨,那种清晨、艳阳、余晖,也总是能提前感受世界需要中国的呼声。
“至少他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用敌意去看中国”
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每一所孔子学院的背后,都有它的苦与歌。在故乡,是繁华和安宁;在他乡,是孤独与战火。在故乡,是熟悉和自然;在他乡,是疲惫与不适。
“我们有1万多名教师和志愿者在海外,加上国外本土教师1万多人,两万多张嘴天天在外面讲中国,而且大多是对孩子们讲。”
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景致!
一样的壮观背后,办学人各有各的故事。
新生命的诞生,对将要成为爸爸的人而言,是无限的期待。
手机上,存有宝宝的照片。李文韬只能看看,却还不曾回家抱抱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
在土耳其海峡大学孔子学院,听到来自华东师大的国家汉办公派教师李文韬的讲述,我们由衷地向他致敬。
还记得汉学教授卡皮舍夫斯基吗?
在当时很多国家还不知何为孔子学院的情况下,是他,率先推动建立了波兰第一所孔子学院——克拉科夫孔子学院,而那时他已经身患骨癌。医生指给他两条路:一是赶快放下工作休息,这样或可使生命延续更长一点时间;一是继续现在的工作,但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他说:“我要把余生都献给孔子学院,这是波兰第一所孔子学院!”
外方尚且如此,中方更加敬业。
中方人士被派驻到国外,并不都是想象中的“美差”。个中艰辛,是局外人想象不到的。
在非洲,业余生活极其枯燥。闲暇的日子,老师和志愿者们就锻炼身体。有的大学没有厕所,他们只好带两个瓶子去上课,一个装水,一个装小便。停电停水是常事,网络不通畅,备课时常被打断,又很难和家人联系。海外的寂寞谁懂?
“这些具体问题,会让他们的情绪不好。但他们忍着,也不说,我们到那里看了才知道。”孔子学院总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浙江师大派到喀麦隆雅温得二大孔子学院的中方院长张笑贞,是位女同志。在非洲3年,被抢4次,生活费用高,面粉5美元1斤,硬是咬牙坚持下来,感动了外方。回国后,喀麦隆授予她总统骑士勋章,专门请她回去领。
不仅是入乡随俗,连人也变了。天津师大派到肯尼亚内罗毕大学孔子学院的中方院长撒德在非洲5年,晒得黝黑,乍一看和黑人朋友差不多。
这些可爱的办学人说,总是需要有人付出的。
太原理工大学派到阿富汗喀布尔大学孔子学院的院长和两名教师,从学校到住宿的地方要穿过市区,惊险时有发生,让人猝不及防。有一次,他们去超市买东西,刚出门,爆炸就发生了,所幸毫发未损。
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多数人家没有自来水,靠打井取水。河北经贸大学派到孔子学院的院长也是位女同志,去了一年头发就掉了一半。在斯里兰卡,孔子学院的教师、志愿者工作和住宿的地方很破旧,一下雨就漏,女孩子们拿出所有的盆子瓶子接水,边接边哭。
即使这样,没有一个要求回来。
更多的人,扎下来,2年、3年、4年……无怨无悔地工作着。克服文化差异,贴近外国人思维,转换话语体系,习惯新的生活和交流方式……每一位走出去的教师、志愿者都在经历这种“改造”,做新时代的传道人。
“在课堂,从来没有老师给学生倒茶,我们改变了这种传统。我们是用一种亲和、真正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去慢慢让大家知道,中国不是可怕的,也不是落后的。一旦消除了这些沟通上的差距,很多东西就能够实现。至少他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用敌意去看中国,看孔子学院。”英国伦敦商务孔子学院院长卢红道出衷曲。
的确,正如中国驻美国大使张业遂所言,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深入社会,以其独特的参与性、互动性和广泛性,为民众交往提供了重要的渠道。
改变的不仅是自己,改变的也是外国人对中国人的评价。“美丽的中国名片”、“真实的中国读本”、“可爱的民间大使”各种赞誉接踵而至。难怪有人言:孔子学院为国家培养了一支拥有国际视野、世界情怀、爱国主义情怀的新型队伍,为中国教育国际化举行了奠基礼。
成就后面,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付出——因为来孔子学院,职称评定、收入、就业会受到影响,而这些,又不是立马就能解决的。
“我们知道,这两年,汉办领导一年跑财政部几十趟,就为了提高教师待遇。从去年7月份开始待遇提高了,但一些教师没有赶上好时候,待遇提高了,他们走了。”
7年时间,真的无法做到一切完美,但一点点的进步是每个参与孔子学院工作人员的期盼。
在总部,典型的“小马拉大车”。95个人员编制,70%以上为“80后”,全体员工几乎不歇节假日,每年工作时间超过法定一倍以上。
紧张和忙碌之中的他们,也都会有自己获知的故事,感动着自己,也写就自己的孔院故事。
“学中文改变了我们”
孔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直到今天,一提到中国,外国朋友第一感觉是中国的食物特别好吃。其实,中国还有许多事物可以与西方社会共同分享。孔子学院,给了中国文化面对世界、面对现代、面对未来的极好机会。在孔子学院学习中文,正在悄悄影响着外国朋友。
是什么让他们怦然心动?
“墨有九色,即使没有西洋画华丽的颜色,中国画也能通过墨的深浅、墨气的不同表现出造物的结构、远近、明暗关系。”从来不知笔、墨、纸、砚为何物的美国学生生平第一次在孔子课堂上领略了中国画的奥秘。
首届美国百年高中孔子课堂毕业生共33名,其中,中国画毕业生18名。美国马里兰大学孔子学院副院长崔建新告诉记者:“最令人感动的是,学生们竟能从对中国画的学习中领略生活的真谛。比如一个不小心染上的黑点儿,中国画却能别出心裁、将错就错,点染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就像我们的生活,谁能保证一生不犯错误呢?难得的是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
“中文如何改变了我们?”
英国金斯福德社区学校校长戴岚女士对记者说,她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这个学校有很多学生的家庭背景并不富有,他们能够学到中文,感到非常骄傲,因为学习中文不仅增加了他们以后的就业机会,更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文化道德教育。学习中文就是学习中国的美德。”
“中国文化是如此精彩,如果我没有到孔子学院来学习,我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子。是孔子学院给了我生活目标一个很好的实现路径。”在南岸大学孔子学院学习中医的英国学生黄易安充满信心。
“中英关系在过去几年间有很大进展,但我仍然认为在中英两国之间存在着一个理解上的鸿沟,而孔子学院正在帮助我们弥合语言、文化和历史鸿沟。有很多英国高层官员,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政治家,都受益于伦敦商务孔子学院的中文教学。”
在伦敦著名的上议院大楼里,英国最年轻的议员韦鸣恩向记者这样描述。
“人们惊讶地发现:运用东方智慧能解决很多人类的矛盾和冲突。”许琳表示,多元化发展的世界需要中华文化。但她更清楚,“中国文化只有在和世界文化交流、交锋、交融过程中才能实现真正的复兴,现阶段中国和世界的对话还停留在文化交流层面,离交锋和交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差得很远。”
——这是我国教育系统第一次成建制、大规模走出去,358所孔子学院和500多个孔子课堂,拉近了中外院校的距离,也为学校发展创造了条件。
——各国孔子学院在开展汉语教学的同时,还利用中外节庆、社区重大活动等机会,举办大量中医、武术、书法、茶艺、戏剧、舞蹈等内容丰富的中华文化活动。2011年达到1.3万场次,受众达722万人。
——孔子学院整合国际国内资源,发挥人才聚集效应,先后邀请许嘉璐、袁行霈、杜维明、吴建民、于丹、马西尼、施舟人等到各国孔子学院宣讲中华文化。
——在兴办孔子学院的过程中,广泛与外国的民众接触,真切地认识到中外文化差异和话语体系的不同,逐步学会了如何与外国人打交道。
而国内外的学术交流,也可以通过孔子学院顺畅地进行下去。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海峡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苗福光对记者说:“海峡大学孔子学院的高级孔子班里有一个博士生,研究与中国有关的课题,我们也把一些学生送到中国进行高级别的中国学术研究,这些学生将来都会成为研究中国的专家和学者。而海峡大学的中东历史最全,完全可以将中国有关中东问题的专家请到这里来进行短期或长期的研究。”
中国驻土耳其大使宫小生、中国驻吉尔吉斯斯坦大使王开文等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为孔子学院作了注脚:现在看来,孔子学院不仅仅是汉语教学,今天它只是一个开始,是一个通达的渠道,以后它更是一个巨大的综合文化交流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