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与人类前途——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
新闻作者:颜炳罡 新闻时间:2014-04-13 23:38:28 阅读:次
颜炳罡
1958年元旦,生活于海外的四位现代新儒家,牟宗三、唐君毅、张君劢、徐复观在香港《民主评论》上,联合发表了《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宣言》系统地阐述了他们研究中国文化的态度和方法,表明他们对中国文化出路乃至人类前途的根本看法。可以说它代表当代新儒家共同的愿望、理想、情调和心境,在当代儒学史上居有重要的地位。今天读来,仍值得我们深思、玩味。
一、“同情”和“敬意”的研究态度和方法
当代新儒学,是中国传统文化对西方文化严竣挑战的一种回应。它的渊源,在我们看来,可以上溯到康有为的儒学改造运动。康有为试图借资产阶级之尸,还儒学之魂,大胆地将封建圣人孔子塑造成资产阶级的教主。实质上,他努力想建立一个资本主义的儒教之国。故当时他有“孔教之路德”之称。但他的儒学改革多于出主观臆造,往往是曲解古经以顺己意,激起了许多思想家的不满。五四运动,矛头直指儒家和孔子,儒家思想遭到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打击,康氏的儒教运动亦付诸流水,儒学面临覆灭的厄运。在举国仇孔的滔天巨浪中,梁漱溟独标走孔家路的旗帜,他以“意欲”为尺度,重估中、西、印文化的优劣得失,得出了世界最近的未来是中国文化复兴的结论。与之相应熊十力动心忍性,试图重光儒家的形上智慧。冯友兰上承程朱,全面高扬和再造儒家的理论系统。本世纪三、四十年,儒学呈现出再度复兴的气象。然而共产主义运动实践的胜利,尤其是大陆的解放,把儒学的一线生机无情地挤出了大陆。牟宗三、唐君毅、张君劢、徐复观等都是在大陆思想已经成熟,处于某种原因于解放前夕离开大陆的学者。《宣言》正是他们在这种“四顾苍茫,一无凭籍的心境情调下”,“抚今追昔,从根本上反复用心”的结果。(见《宣言》以下凡引此文,不另注)他们亲身经历了这场自古未有的文化变局,强烈地感受到了中国文化的危机,亲眼目睹了海内外研究者们对中国文化的批评、误会、曲解、甚至愤激,深感忧虑和不安。故而,他们向全世界研究中国文化的人士发出呼吁:要以“同情”和“敬意”的态度和方法研究中国文化。
《宣言》认为:研究中国学术文化的世界人士,“因其出发之动机不同,而限于片面的观点”阻碍了他们对中国文化作更多方面的更深入的认识。三百年前传教士们研究中国是出于传教的动机,因而不可能发现中国文化的真正价值。海外汉学家们研究中国文化,是“出于发现中国文物之好奇心”,把中国文化当作已死的文明去考证。从而根本歪曲了中国文化的本来面目。至于那些对中国近代史有兴趣的研究者们,虽然注意到了活的中华民族的诸问题,但采取了“由今溯古,由流溯源,由果推因”的研究方法,同样陷入了“个人一时一地之偏见”。《宣言》对研究中国文化的世界人士的评论确有中肯之处。但用发现文物之好奇心来解释汉学家们对中国文化研究的兴趣,也是片面的。而全盘否定海外人士研究中国文化的动机和方法是不科学的。如李约瑟等人对中国科技史卓有成效的研究,其研究的动机和研究中所采用的方法,应给予适当的肯定。
《宣言》认为:海外汉学家和国内“整理国故”派们的根本错误,是把中国文化当作已死的东西,当作化石,进行考证,当作尸体,进行分析和解剖。而忘记了它“自始即是人类客观精神生命”之表现,“忘记它是无数代人,以其生命心血,一页一页写成的。”忘记了“这中间有血、有汗、有泪、有笑”。不承认“中国文化之活的生命之存在”。因而在研究时,没有同情与敬意。《宣言》怀着极大的义愤,严厉批评这一倾向。认为这是“对人类历史文化的最客观的态度”,是“研究者最大的自私”,是其“道德上的罪孽。”《宣言》强调中国文化是活的,而不是死物。我们也不否认。不过不能从历史文化的研究者是活的就证明历史文化是有生命的,更不能以历史文化为历代有生命的人的心血所贯注就以为它是活的。就象不能以研究矿物者是活的从而证明矿物是有生命的、一切人造产品都贯注着人类心血就全是活物一样。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都是一不断更新的有机系统,而民族则是这一文化的载体,只要这个民族没有消失,其历史文化就会代代相传,不断创造和走向新生。不过《宣言》意在强调历史文化的特殊性,反对以研究自然科学的方法研究人文文化,也有合理之处。因它纠正了科学派把社会科学混同于自然科学的偏颇,审明了人文科学自身的尊严和价值。但过分强调其特殊性,以至于试图把它划出科学界外的做法同样是不可取的。
《宣言》主张要以“同情”和“敬意”的态度和方法去了解、研究中国文化。它认为:“对一切人间的事物,若是根本没有同情与敬意,即根本无真实的了解。”而“敬意向前伸展增加一分,智慧的运用,亦随之增加一分,了解亦随之增加一分。敬意之伸展在什么地方停止,则智慧的运用,亦即呆滞不前。”“此敬意是一道引我们之智慧的光辉,去照察了解其生命心灵内部之一引线。”有同情和敬意,就能正确地了解中国文化的真实面目,否则,就会对中国文化产生误解。事实说明,任何历史文化的研究,注定要受到研究主体的情感、认知结构等因素的纠缠,不过,任何偏颇的情感都不利于对历史文化本来面目的考察。新文化运动以来,人们在研究历史文化中并不是缺乏感情,而往往是感情冲动。西化派也好,本位派也好,都不能以理智克制感情,而是以感情扭曲理性,使情感与理性严重脱节。在对历史文化的愤激与怀恋中,双方陷入了义气之争,无法超越对立的两极。怀着愤激的情绪看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究竟都是使我们抬不起头来的文物制度。”(胡适《信心与反省》,见《独立评论》第103号)而在“同情”、“敬意”的笼罩下看这一问题,“中国有着五千年传统不断的历史与文化,这真是举世莫匹,中国人堪以自傲的。”(钱穆《五十年来中国之时代病》)在前一心态下看孔子,“坐著简陋的车子,颠颠簸簸,”在鲁国到处奔忙,“颇有滑稽之感。”(鲁讯《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相反带着敬意眼光看,释迎、穆罕默德、耶稣等都是“偏至的圣贤型”。唯孔子是“圆满的圣贤型。”(唐君毅《孔子与人格世界》)孔子“通体是文化生命,满腔是文化理想,转而为通体是德慧。”(牟宗三《道德的理想主义》第229页)只有超越情感冲突的两极,才能客观地评价历史文化和历史人物。
二、对中国文化的估价与展望
《宣言》认为:中国文化的本质特征是“一本性”,哲学是它的骨干,道德宗教是它的精神生命,心性之学是道德宗教的根据和核心。
《宣言》指出:中国文化“根本上只是一个文化系统一脉相承。”也就是“道统之相续。”而西方,远古时代就没有统一的希腊,中古又受到罗马、希伯来、日耳曼、国教的影响,形成了希腊的科学哲学、罗马法律、希伯来宗教三源合流的西方多元文化。如果从中国传统哲学、政治、伦理、法律等诸多学科分际不明,浑然一体的角度来看,讲中国文化的“一本性”是有道理的。但从来源和内容讲中国文化的“一本性”。我们就不敢苟同了。先秦时代,我国学术思想,多源喷涌,众支竞流,是人所共知的。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在道术已为天下裂的前提下的一种新的综合,名为一本,实为多本。至少在东汉,源发于印度的佛学之水,竟注华夏。中国文化再度开合,宗明儒者在揉合佛、道的基础上,创立了理学。理学显然不是一本,而是多本。
在《宣言》看来,中国虽无西方那样的宗教组织、宗教战争。但中国同样具有“宗教性的超越感性”,中国先民同样不乏宗教精神。在它看来,中国诗书中原重上帝或天之信仰,而古代又有祭天地祖宗的礼俗,都是有宗教的证明。天人合德的人生境界,伦理实践,明显“涵有宗教性之超越感情。”而那些自觉地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气节之士,都有宗教信仰。中国古代确有宗教,如自生的道教,外传的佛教、回教等,但儒学是不是宗教,儒家的道德伦理是否是与宗教合一的道德宗教,值得怀疑。中国古书中所载的上帝或天,以及祭祀祖宗之现象,是原始迷信的遗存和变种,而不是系统化、理论化的宗教。那种天人合德的人格追求,既不是对彼岸世界的企慕,也不是向人格神的气求,而是对自然本性的效法。而把自觉地舍生殉道者看作宗教徒,是十足的泛宗教主义观点。
《宣言》非常重视陆王之心性之学,认为为孔孟所开辟,为陆王所光扬的心性之学是中国学术思想的根据。它说:“此心性之学,正为中国学术思想之核心,亦是中国思想中之所以有天人合德之说之真正理由所在。”并强调此心性之学不同于西方的灵魂论,认识论,心理论,它“是人之道德实践的基础。”它与道德实发践存在着同生并长的关系。心性是道德实践所觉悟到的心性,实践是“依觉悟而生实践。妙觉悟是心性之觉悟,是知,道德实践是行,“知行合一,相依而进。”实践是外在的,觉悟是内在的,随着实践范围的扩大,人的觉悟亦由是升华。人之实践及于家庭、国家、天下、宇宙,人之觉悟亦涵摄了家、国、天下、宇宙。实践是行道成物的外王,而觉悟是成德成己的内圣,内圣与外王有机统一。“人生之一切行道而成物之事,皆为成德成己之事。”由于觉悟和实践的无限性,从而使吾人与天地一体。“人之道德实践之意志,其所关涉者无限量,而此自己之心性亦无限量。……当人从事于道德实践时,无限量之事物自然展现于前,而为吾人所关切,以印证吾人与天地万物实为一体。”“人性即天性,人德即天德。”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中国文化的神髓所在,是中国文化重大之“内在之精神生活、及宗教性之形上性的超越感情”的根据所在。上述诠释的确抓住了陆王心学的神髓。但对这套学问的现代价值我们深表怀疑。人的解放,人的全面发展,真、善、美人格的逐步实现,是标志历史进步的尺度。而那番尽心知性,操存涵养的功夫,与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是极不协调的。设想整个民族都去体悟天人合一的神秘境界,这个民族的腾飞是难以料想的。
《宣言》在高扬中国文化的一本性、道德宗教、心性之学的同时,也张显了中国文化缺乏近代民主和科学的不足。《宣言》认为:十八世纪以前,中国人在农业技术、制造器物方面远比西方高明。近世为什么落后了呢?他们认为是我们缺乏西方的科学精神,即西方人“为求知而求知的态度。”《宣言》指出由道德宗教、经科学精神,进入实用技术领域是学术的正常途径。但中国由于过分强墉道德,“即由‘正德’,直接过渡‘利用厚生’。中间少了理论科学知识这一媒介,闭塞了道德主体向外通的门径,外通不成功,只好向内收缩,从而影响了利用厚生。《宣言》还指出了克服这一缺憾的方法。即在“中国文化中必当建立一纯理论的科学知识世界,或独立之科学的文化领域。”也就是说在道统之外,建立一学统。并认为学统的建立是中国重利用厚生的一贯精神,是道统升进和完善的内在要求。《宣言》对中国近代未出现科学的分析,确有独到之处。但也有两点应当指出:其一,把未出现近代科学的原因归结为缺乏科学精神,给人的信息量等于零,问题并未解决。其二,只在精神领域考察这种原因,而不注意政治、经济、社会等诸多因素对科学的影响,其结论至多是一偏之见。
《宣言》认为:由于中国历史文化“缺乏西方近代民主制度之建立,”以致于“中国之政治历史,逐长显为一治一乱的循环之局。”中国文化缺乏民主,这是为许多学者所昭示了的事实。但《宣言》马上又讲,中国文化自古已有民主的种子,民主制度的建立是中国政治发展的内在要求。它说:“从儒家之肯定: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并一贯相信在道德上,人皆可以为尧舜为贤圣,及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等来看,此中之天下为公,人格平等之思想,即为民主政治思想根源之所在,至少亦为民主政治思想之种子所在。”在中国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天下为公”的口号,但它只是一种对原始社会的理想追忆和愤懑现实的精神寄托。而几千年盛行的是“天下为私”、“家天下”的原则。所谓“人格平等”,最多不过是道德理想上的平等,而现实中则严明“君子”“小人”之分,“贤”与“不肖”之别。我们知道,民主是一种政体,而不仅仅是一种道德理想。它主要是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不仅仅是道德要求。
由于《宣言》对中国文化怀着同情,尤其是敬意,自然会对其不足作出辩解。认为这种不足“是理想伸展为更高大之理想时,才反照出来的。”这种缺点,是“其本身应向什么方向伸展,才能更高大,以反照出以前文化之缺点。”也就是说中国文化的不足是由使用的参照坐标不同而形成的。与其未来本应展开的理想相比,它有不足,与过去相比,她非常伟大,在现实中,当然她亦国满自足。《宣言》对中国文化的缺点,表层承认,深层否认。
总之,一脉相承的道统是中国文化的精神和生命,是中国文化的定常的骨干,应当永远承续不绝。但与中国文化本应展开的理想相较,也有政统不建,学统不出的缺憾。高扬道统、开出学统、建设政统,是中国文化的新方向、新出路。从人的方面讲,由“道德主体”转出“政治主体”、“认识主休”是历史的必然,如从“道德主体”转不出“认识主体”,则亦不能免成其为道德主体,因为“人之最大之仁,乃兼涵仁与智者。”同样,只有“肯定人人有平等之政治权利,肯定人人皆平等的为一政治主体,”“乃能使人真正树立学道德主体。”所以,政统不建,道统自身也难以升进和完成。未来的中国文化,就是“三统”即道统、学统、与政统的光扬。
中国社会如何走向现代化?传统文化如何同西学相衔接?这就百年来困惑国人的历史课题。先后有中体西用、中西汇通、全盘西化、文化本位、中西拆衷等模式。他们或者把中西文化对立起来,认为二者是不相容的,或体用两裂,会后再拼凑和嫁接,都存在着严重不足。《宣言》认为中国文化是活着的生命形态,它的发展是其内部机制自我更新的过程,而不是简单的加减拼凑。这无疑有其深刻高明之处。但就其解决问题的方式仍未超越中体西用模式,或称之为精致的中体西用论。
三、对西方文化的估价和对人类前途的展望
《宣言》认为:近一、二百年来,西方文化突飞猛进的发展,“使世界一切古老之文化,皆望尘莫及。但这种发展也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危机。如宗教战争、民族冲突、劳资对立、世界大战,尤其是核武器的出现,使人类已感到“惶惶不可终日”。这些危机都是由西方文化的缺点造成的。即西方文化“在其膨胀扩张文化势力于世界的途程中,他只是运用一往之理性,而把理想中之观念,直下普遍化于世界,而忽略其他民族文化特殊性,因而对之不免缺乏敬意,与同情的了解。”而“其力量扩张至某一程度,即与另一群抱不同理想之人,互相冲突。”很显然,这是东方文化派的老调重弹。
《宣言》承梁启超、梁漱溟、熊十力等人思想之余绪,大谈东方文化救世论。认为西方文化要使“自身之精神,再进一步”,以保其“永远存在于人间世界,”必须向东方文化学习如下五点:(一)“‘当下即是’之精神与‘一切放下’之襟袍。”(二):“一种圆而神的智慧。”(三):“一种温润而恻但或悲悯之情。”(四):“如何文化悠久的智慧。”(五):“天下一家之情怀。”而这五点的核心是儒家的心性之学。在《宣言》看来,西方人如汲取了东方文化的优点和长处,非但能克服其文化缺点,消除其由这种缺点造成的种种危机和冲突,而且还能使其胸怀日益广大,智慧日益清明,以进达圆而神之境地。而感情也可日益深厚,以至于“满腔是恻怛之仁与悲悯之心。”归根到底,是要把儒家立人极之学一道统,输出到西方去,以清除东西方不平等的文化交易
在东西方文化平等交易的基础上,他们为人类文化设计了美妙的蓝图。简言之,就是中国文化的道统加西方文化的民主与科学,《宣言》一再审明,由于西方文化的发展,把整个人类联结在一起,因而应把人类前途之问题,共同当作一整个问题来处理,使人类不同民族互相敬重和同情,不同的文化互相并存和欣赏,使人能“逐渐超凡入圣”,“与天合其德”,“到人类天下一家时,他即成为天下的公民”,即天民。断言这就是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目标,就是人类的前途。这一目标的实现,“即希腊文化中之重理智、理性之精神,由希腊之自由观念,罗马法中之平等观念,发展出近代西方文化中民主政治的精神,希伯来之宗教精神,与东方文化中之天人合德之宗教道德智慧,成圣成贤心性之学义理之学,与圆而神之智慧悠久无疆之历史意识,天下一家之情怀之真正的会通”。它认为:历史发展到现在,正是不同的民族、不同文化、“真正以眼光、平等互视对方的时候了。”时代要求“人类同应一通古今之变,相信人性之心同理同的精神,来共同担负人类的艰难、苦难、缺点、同过失,”“开出人类的新路。”《宣言》对未来世界文化的设计、人类前途的瞻望,明显表现出对儒家文化的偏爱。目的是要用儒家的心性之学统帅、支配整个人类的精神生命。即在未来的人类文化中,儒家文化是道,西方文化是器,儒家文化是体、西方文化是用。所谓会通,也就是道器、本末、体用的结合,实际上,试图把精心构造的中体西用文化模式世界化。
《宣言》表发距今已整整三十年了,张君劢、唐君毅、徐复观也相续作古。但西方学者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对中国文化、尤其是儒学的根本看法。列文森(Joseph Levenson)在其《儒家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一书中,断言了如下的儒家命运,“仍然挺立著的正统者,已经逐渐被淡忘了。始时,他们的思想是一股势力,是活生生的社会的产物和思想的支往。结果,在产生它并需要它的社会开始瓦解之后,它成为一片阴影,只栖息在一些人的心底。无所为地只在心底象古玩般地被珍爱著。”海外学者杜维明认为列文森看法是“许许多多治现代中国思想史的学者所遵循的思路。”近世以来,儒学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在产生并需要它的社会解体之后,它试图脱胎换骨,重新活跃于现代思潮之林,然而每一次这种努力,都遭到了历史的无情嘲弄和奚落。《宣言》正是对儒学近世命运的深刻反省和认识。否极泰来,经过牟宗三、唐君毅、徐复观、方东美、钱穆等人的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儒学思潮在海外渐为显学。《宣言》在儒学思潮发展中起了统一认识,规划前进的作用,成为当代儒学发展中的里程碑。随着大陆的改革,开放,尤其是对文化问题的讨论,这股思潮通过学术交流的媒介,波及了大陆思想界。但它遭到了相当多的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情绪上的顽强抵抗,当然应和者也不乏其人。无论是情感上的抵抗或应和,都不等于问颗的解决。科学地分析其理论的来脆去脉,正确地诊断其前途和命运,正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任务。
(《浙江学刊》199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