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与唐初经学
新闻作者:牟钟鉴 新闻时间:2014-04-15 11:44:57 阅读:次
隋与唐初统一形势对经学的推动和要求
儒家经学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经历了一次大的转变,从现象上看,最显著的变化如皮锡瑞所说,经学从分立的时代进入了统一的时代,以孔颖达《五经正义》为标志,开始了经学统一最长的新时期。这种情况是经学自身演变的结果,更受到中国政治上重新统一的决定性的推动.南北朝后期,南北学人交往频繁,南北学术上的差异也在缩小,预示着统一的春天即将来临。如“北儒之来南者,有崔灵恩、卢广、孙详、蒋显;南儒之北往者,有沈重,戚衮亦两度人北”,“是南北学之沟通,其来已早”(马宗霍《中国经学史》)。南学重玄学,亦重礼学与训诂;北学重汉学传统,亦修习义理,如熊安生以《老子》疏通《礼记》,于郑玄外广引众说,已具有综合南北经学的倾向。但由于南北政治上的对峙,学术交流毕竟受到重大限制,经学分立的基本状态不能消除。
隋文帝依靠长期积累的强大实力,夺取北周宇文氏政权,接着灭后梁,并用武力南下消灭陈国,统一了全中国,西晋以来近三百年的动乱、分裂终于结束。隋朝废除北周官制,恢复汉魏旧制,表示复兴华夏传统。中央最高政务机构——尚书省下,设吏、礼、兵、刑、民、工六部,分掌全国政务。此种体制为唐代沿袭,直到清末。综合南北礼乐,修成吉、凶、军、宾、嘉五种新礼。炀帝时,分设十科拔举人才,创立“文才秀美”一科,即进士科,以考试诗赋为主,这就是科举制度的开始。后来唐代予以完善,以明经、进士两科为重,明经要考试经学知识,推动了五经标准读本的编纂。但隋文帝、隋炀帝都不是成熟的封建政治家,头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表现为文化政策不能稳定,言论与行为严重脱节。即以对经学的态度而言,隋文帝曾大力奖励经学,开皇三年依准秘书监牛弘上表,下诏购求遗书于天下,表示了对经籍的重视。《北史·儒林》称隋文帝“超擢奇隽,厚赏诸儒,京邑达乎四方,皆启黉校。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中州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一个政治家成熟的程度,与他对个人好恶控制的能力成正比。隋文帝对儒、释、道三家的政策,极受私好影响,波动性很大。他少时得尼智仙教养,及即帝位,每谓群臣曰:我兴由佛法。仁寿元年以后,立舍利塔,遍及天下。与此同时,“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暨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北史·儒林》)。又刻薄寡恩、猜疑好杀,缺少治国的战略眼光,最多是二流皇帝。与文帝相比,炀帝对经学却一贯重视。《北史·儒林》说:“炀帝即位,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但炀帝虽重文教,而无德政,不知守业之艰,专恣一己之欲,率先践踏了儒家治国的准则,成为独夫民贼,“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北史·儒林》),“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魏征语)。这样的皇帝自身犹且不保,遑论推扬经术。
唐太宗是位有战略眼光的封建政治家,能够以全局观点、从国情出发,制定政策,不仅做到了巩固统一、稳定政局,还为唐代的繁荣强盛奠定下坚实的基础。当他为秦王之时,虽战事未息,而海内渐乎,他已开始考虑如何由武功转向文治,“乃锐意经籍,于秦府开文学馆,广引文学之士,下诏以府属杜如晦等十八人为学士”。即位以后,“又于正殿之左,置弘文学馆,精选天下文儒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等,各以本官兼署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暇,引入内殿,讲论经义,商略政事,或至夜分乃罢。”(以上《旧唐书·儒林传》可知“讲论经义”是与“商略政事”紧密结合,不像隋炀帝,仅仅把经术当成点缀。他曾说:“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资治通鉴·贞观元年》),正是他清醒认识到文治的重要性,才在戎马生涯刚一结束,便立即转而认真读书,探究治国之道,曾说:“贞观以来,手不释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行之数年,天下大理”(《贞观政要》卷十)。唐太宗虽不相信佛道二教,但看到佛道能够辅佐王政,仍然加以奖励;而认为只有儒家学说才与国家兴亡生命攸关,云:“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是,不可暂无耳”(《资治通鉴·贞观二年》),因而三教并行应以儒术为主。为此他大力提倡经学,亲自关心经学的统一,并两次褒扬历史上的著名经学大师与儒家学者。一次在贞观十四年,褒崇梁代皇侃、褚仲都,北周熊安生、沈重,南陈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代何妥、刘炫。一次在贞观二十一年,褒崇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元凯、范宁,让他们与颜渊一起配享孔子庙堂。由此也可知唐太宗的经学思想是综合开放型的,对于两汉魏晋经学和南北朝隋代经学,都同样重视,没有师法、家法和学派的界限,也不受地域的割制,这就为唐初经学的发展定下了包容众家走向统一的基调。
唐初统一封建国家的稳定和逐步强盛,唐太宗定下的三教并用和特重儒术的政策,为经学的统一和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社会环境,也提出了急迫的任务。政治的统一要求经学的统一,科举制度也要求有统一的经学,日益兴盛的佛道二教也向儒家提出强有力的挑战,使经学家感到不统一内部、消除门户纷争和地域隔阂,就不能稳住阵脚、抗衡佛道,其官方正统学术地位也难以保持。而经学自身经历了南北朝时期的分立与渗透,经历了隋代经学的初步综合,业已为经学大规模系统整理积累了丰富的资料和经验,以孔颖达《五经正义》为代表的唐初经学,便水到渠成,顺利建立